當前信息:吳頤人藝術館在滬開幕,兩百多作品呈現“桑梓情”
知名藝術家吳頤人研究書、畫、篆刻六十余年,作品形式多樣,書氣持重,畫格清高,拙辣老道與青春氣息交輝,出世者的淡泊和入世者的熱忱渾然一體,具有極高的藝術感染力。
澎湃新聞獲悉,12月2日,“桑梓情”——吳頤人藝術館正式開幕。這一藝術館坐落于其故里——上海閔行區顓橋鎮光華創意街區728號“憶空間”內,展出了吳頤人書畫、篆刻作品200余件。
吳頤人的女兒、影視明星吳越也專門制作的視頻表示祝賀。
(資料圖片)
年已八旬的吳頤人先生是從上海閔行區顓橋鎮走出來的藝術家,數十年如一日深研藝術,書、畫、印皆精,在書畫、篆刻等藝術領域獨具匠心、有自家面目,具有極高的藝術感染力。
吳頤人散淡而有隱逸氣,平時大多喜愛在書齋中自得其樂,沉浸他喜愛的書畫金石之中。多年前,吳頤人先生突然發生腦梗,這位藝術大家在身體略有恢復后,即以頑強的毅力克服病癥帶來的困難,堅持揮毫。生病前后的書風畫風印風也出現了一些變化。而此次呈現的作品即包括其病前與病后的作品,可以更全面地了解這位藝術家的追求與成就。
“桑梓情”—吳頤人藝術館
吳頤人在作品前
吳頤人的書法篆刻成名甚早,年輕時就師承于一代大師羅福頤、錢瘦鐵、錢君匋諸前輩,然而在藝術上,他卻是一個不愿重蹈先生舊轍的書法篆刻家。正是由于他這種探索創新的藝術精神,所以在他的作品中,則始終洋溢著一種與他人有別的藝術張力、生命激情。如他的漢簡書法,初從武威、居延等入手,傾心癡迷,得以爛熟,再臨讀結合,遍覽眾帖。此可謂“浸淫傳統”;而在積累了大量的藝術實踐之后,他又能漸漸地跳出古人窠臼,寫出自我;此可謂“走出傳統”。
吳頤人藝術館展廳現場
吳頤人藝術館展廳現場
吳頤人藝術館地理位置優越,周邊藝術場館、文創企業集聚,文化氣息濃郁。藝術館所在的3號、5號樓整體以“水院”為主題,呈現視覺與詩意的空間感。
澎湃新聞了解到,一層城市書房和公共藝術空間由采光全景玻璃天幕覆頂的挑空中庭及南北兩大臨展空間組成。據悉,今后這里將開展主題多樣、形式各異的定期展覽,如中外當代名家的文獻展和潛力青年藝術家的個展或聯展等。二層館內呈現“吳頤人作品展”,展出了吳頤人書畫、篆刻作品200余件,讓觀眾全方位直觀解讀和欣賞吳頤人的藝術心路歷程與成就。
吳頤人作品
吳頤人作品
吳頤人作品
對于家鄉顓橋,他情有獨鐘,曾在家鄉專門策劃“吳頤人同門書畫篆刻展”等。他表示,傳承發展傳統文化是他一直以來的追求,此次吳頤人藝術館能夠在家鄉開館,為地區文化藝術發展作出自己的貢獻,別具意義。藝術館開館是一個起點,相信通過藝術的紐帶,更多更好的文化傳承和交流活動將在這里薈聚。
光華路,最初由一條鄉間小道發展而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借著改革開放的東風,光華路正如她的名字一樣,散發著鄉鎮工業的光和熱,為顓橋經濟發展作出過歷史貢獻。隨著傳統工業的衰落,企業自發轉型而來的各類倉儲、物流企業和個體商家、店鋪紛紛入駐,留下了近50萬平方米的廠房、倉庫、樓宇和商鋪。
光華創意街區,東起滬閔路,西至中春路,南鄰六磊塘,北至光中路,總規劃面積74.79公頃(1121.85畝)。作為閔行區存量用地二次開發的重點項目,通過轉型升級,實現從老工業區到文化創意產業集聚區的轉身。
“桑梓情”—吳頤人藝術館
吳頤人在展廳現場
吳頤人在展廳現場
吳頤人藝術館所在的憶空間原為顓橋鎮金貝鞋廠,園區改造后總面積約10000平方米,目前已經基本完成整體改造,招商工作正在同步進行,目前已入駐的項目有吳頤人藝術中心、城市書房,此外還將引進餐飲、休閑娛樂、文創時尚、科研辦公等業態。
今后,吳頤人藝術館將充分發揮資源優勢,努力創辦大型國內、國際重點藝術展會活動,并邀請行業學術專家,構筑專家學術論壇峰會,集藝術交流展示、學術研討、藝術教育推廣、收藏及文創開發、社區文化藝術服務等功能于一體,打造成高級別藝術核心生態圈。
(本文據主辦方提供資料整理)
對話 | 吳頤人談書畫篆刻談如何向漢簡與巖畫學習
顧村言
追溯中國遠古藝術史,史前巖畫被稱為不分民族的“無墨天書”,而漢簡則見證了漢字從古隸逐漸演變成草書與楷書的過程。對于這兩項高古藝術,已近杖朝之年的知名書畫篆刻家吳頤人先生早在五十年前即在錢君匋、錢瘦鐵等海上大家的指導下,先后沉迷其中,除以漢簡入印石款,漢簡題漢畫,還首創以巖畫入印入邊款,樸拙相生,高古凝練。多年前,吳頤人先生曾就如何從巖畫、漢簡等藝術中取法高古與凝練及其求藝之路與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進行了對話。
“七十變法”——“試試看”
澎湃新聞:吳老師你好,我想先從你的收藏開始聊吧,你收藏不少漢簡,之前也著有《我的漢簡之路》等一系列專著,你的收藏主要也是為了直接取法吧。
吳頤人:是的,實際上要收藏,我可以很早就開始了,因為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什么畫都可以收的。但我其實沒有真正收藏,主要因為太窮。而我對漢簡則是因為太喜歡了。
澎湃新聞:其實漢簡里面有很多表現漢人最早期自由奔放的原始張力在里面,就是骨子里的自由感,包括齊白石的創作里面也保持這種張力在里面。
吳頤人:是的,還有就是敦煌藝術,再到更早的巖畫。我們想像上古先民,牧民也好,農民也好,當中有幾個有藝術因子的人敢于在大山崖壁上面去創作,巖畫中的馬,不過幾根線,就形神兼備。
澎湃新聞:而且很拙,很高古。這個拙是很難的。所以包括漢簡,漢隸,很多還是保持這種張力的。但書法后來到唐以后這方面少一點了。
吳頤人:越來越精美。
澎湃新聞:而且越來越規整,社會制度規范了。
吳頤人:規矩出來了,像中國的法律一樣的,大法什么都出來了,規范了。
澎湃新聞:你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漢簡的?
吳頤人:與老師有關?!拔母铩睍r候,我有幾位老師,羅福頤,還有錢瘦鐵——他是吳昌碩的學生,還有就是錢君匋先生,他們都很好,沒有門戶之見。錢君匋先生知道我喜歡來楚生,他把自己收藏的來先生原鈐印譜借給我看,我很佩服來楚生先生。錢君匋先生還出錢讓我去上海圖書館翻拍《流沙墜簡》,支持我學漢簡。
澎湃新聞:那時候來楚生應該還在世吧。
吳頤人:我要見的話可以見的,但我覺得我沒有好作品,不好意思去打攪。來先生有好幾個弟子,一位是上海應用技術大學的副校長,兩次到我家里來過的,他說我們來先生弟子當中像你這樣刻苦學習來先生的,沒有的。實際上我也比較內向,覺得自己沒有什么好作品,去找人家老先生也不好意思。
錢君匋先生(右)與吳頤人
澎湃新聞:當時是怎么跟幾位先生學習的?
吳頤人:錢君匋先生是寫信求來的老師。一次,我看《文匯報》介紹錢君匋出了一本《長征印譜》,印象很深,我寫信到報社,請他們轉給錢先生,信中我說喜歡這部印譜里各種形式的章,沒想到刻印還可以這樣刻。沒想到后來居然收到錢先生回信,他在信里說“歡迎儂來”!我就去了他家。他看了我帶去的畫、印章,送我原拓本印譜、50張連史紙……真是師恩難忘。
羅福頤老師也是寫信求來的。那時候,學漢簡幾乎沒有資料,羅先生把自己多年搜集的剪報、書寄給我,甚至把珍藏的有作者陳夢家先生題贈的《武威漢簡》一書轉贈我。1960年,我同學張力的父親張汝勵老伯帶我去了復興中路劉海粟先生家。劉先生問我跟誰學,我當時已經拜識了錢君匋先生,他說“君匋蠻好”。后來教導我:“要學傳統?!辈⒛贸觥妒娚椒坑∽V》給我看。
澎湃新聞:跟錢瘦鐵先生呢?
吳頤人:跟錢瘦鐵先生也是1960年開始學的,他那個時候被打“右派”,張汝勵老伯也是大“右派”,他們在一起“學習”,他知道我喜歡藝術,他說我跟他們一起學習,我給你介紹幾位老師吧,你挑,你說幾個人的名字來。當時就是劉海粟,錢瘦鐵、周碧初都有。后來我點了錢瘦鐵先生。記得他住在黃浦路73號。我見他在陽臺改造的桌子上畫圖、寫字、刻圖章,忍不住問他能否鈐蓋一點他的章。他答應了。每次我就用牙簽挑清了一些章,拭凈鈐蓋了、留作紀念……從此,就經常向他討教。大概七八年前,依次,我整理出版了上下集《錢瘦鐵印存》,由三聯書店出版以紀念報答恩師。
澎湃新聞:錢瘦鐵先生的筆墨真好,我看到蕭海春老師收藏的一幅錢瘦鐵先生的墨梅,空靈,古拙,十分罕見。
吳頤人:日本人對錢先生服帖得不得了。獨愛他古拙。
澎湃新聞:而且他筆墨的力氣很大,又有清韻。
吳頤人:我跟這些老師學習他們不同的優點。錢瘦鐵是吳昌碩先生的學生,余杭超山吳墓旁邊有個“百印壁”,收了吳昌碩代表性傳人的100方印,有王個簃、錢瘦鐵等先生的印,我也有幸被收了2方;錢君匋是豐子愷先生的學生,豐先生的老師是書畫印音全能的弘一法師,所以錢先生也作曲,我也喜歡樂器并發表過歌曲;羅福頤的父親是羅振玉先生,甲骨文、漢簡發掘、研究的元老。一流的師承關系,使我得到了各種營養。這些老先生人很好,你要請教什么,他都給你講,上海有一些老先生他不講的,就說好好好,敷衍的,君匋師是很熱心的。瘦鐵先生有俠氣也有想法,他在日本救過郭沫若,護送他回國什么的。警察抓了以后讓他跪下來,他不跪,打他跪,他就抓了一個煙灰缸砸那個法官,很有骨氣,文人的風骨。另外他奔放的作品我也喜歡的。羅先生風格跟他正好相反的,如果我寫到奔放的風格,漢簡寄過去,他要批評的,他說你這個寫的什么東西,你要規規矩矩的。而錢瘦鐵先生,就給他看奔放的東西。講到漢簡,是“文革”的時候,發現臨沂的《孫子兵法》,那時出來的東西是保密的,他是在中央組織了幾個專家去研究,請他們去整理,后來才知道是《孫子兵法》。
澎湃新聞:就是臨沂銀雀山的漢簡,是比較規矩一些的。
吳頤人:對,而且篆的味道比較重。那么這樣子他偷偷地把一些照片寄給我看,我住在朋友家里,他說千萬不能給人家看,因為機密的,否則的話要出問題的。我就小心翼翼的,偷偷看,字很規矩,篆的成分多。
澎湃新聞:銀雀山漢簡的字很小,我去年才看的實物,從書法角度看了后好像也不太喜歡,我蠻喜歡居延漢簡的,那種奔放、自在隨性的感覺特別好。
吳頤人:我第一次在舊書店看到《居延漢簡甲編》,我說這書太好了,但是我沒錢,一本書13塊幾毛,后來我和店家說你保留一下,我要到上海老友那里借錢。然后再回頭去把它買下來了,眾里尋他千百度一樣的。
澎湃新聞:就像你為什么喜歡齊白石的風格,我幾年前在北京畫院看齊白石150周年特展,看了幾天,就覺得什么事都沒有這個有意思。我們再回到漢簡之路。
吳頤人:我拿到了居延漢簡的書,如獲至寶,但可以告訴你,我現在這本居延漢簡的書,就在樓上。封皮包漿都出來了,我只用了里邊的1/3。就憑這么一點東西,一不小心我就好像已經成家了。后來我到敦煌去看敦煌漢簡,上下有兩大冊,至今一動也沒動,所以漢簡到現在為止,還有很多資料等待去整理。我為此刻有一印“依然學童”,勉勵自己活到老學到老。
澎湃新聞:有時候不一定取其多,要取其精。
吳頤人:你看齊白石看到趙之謙有一方印“丁文蔚”,受到啟發,從此就改變了風格。
澎湃新聞:有時候就是一個偶然,其實也不是這方印,你本身就在想這個突破,但這個東西把你突破口打開了,正好契合了,所以它是一個契機。包括吳老師,你對漢簡為什么心有所歸,也是你天性之中有一種自在奔放的基因在。70多歲到85歲之間,如果再來一個大變化,像齊白石就是,那是非常讓人期待的。
吳頤人:我有一方印,是鈞窯瓷印,刻的就是“七十變法”,邊款刻三個字——“試試看”。
澎湃新聞:您對居延漢簡是花了很大的力氣吧。
吳頤人:非常喜歡,其實我開始是臨摹漢隸,學習漢簡書法,最得益于五十多年研習篆刻、學習大篆、小篆篆體書法的經歷。前人云“不究于篆,無由得隸”,我先后接觸過《孟鼎》、《散氏盤》、《秦權量》、《秦詔版》、《甲骨文》、《石鼓文》等大篆名跡,也學習過晚清楊沂孫、吳熙載等名家小篆。在篆刻方面,我鐘愛古璽、秦漢魏晉印及趙之謙、黃士陵、吳昌碩、來楚生等大家印。篆刻中“疏可走馬,密不容針”的分朱布白原則,無疑也指導著我的書法與繪畫。同時,我還臨習過《孔廟碑》、《史晨碑》、《華山碑》、《乙瑛碑》、《禮器碑》、《張遷碑》、《石門頌》等漢碑及清代金農的隸書,但最后愛上漢簡以后,其他我就放下了。我是喜歡動腦子的,不動腦子,臨也是白臨。所以我有一句話,動腦子比勤奮更重要。
澎湃新聞:比如您具體的怎么動?
吳頤人:第一,漢簡我自己歸類,一個是臨本子,另外一個是自己搜集,整理成只供自己用的土字典。當時沒有字典,國內出的字典也很簡單,日本的就很完整,到處搜集。
澎湃新聞:對,這樣的格局是非常之大的。
吳頤人:其實我早期的時候以隸書為基本,有一個人他曾說我收藏了有你三十幾幅作品,后來我一看是七十年代寫的,當時都是隸書的。后來幾年加了草書的成分。
澎湃新聞:可歸之為草隸?我去年到任城王漢墓,在山東濟寧,非常震撼,不亞于武梁祠漢畫,漢墓里有很多石塊,上面刻每個人的籍貫、家鄉,大概有四千多塊石頭,那個自由奔放看的真是高古、樸穆、奔放。那樣的筆勢入畫也應當非常有氣勢的。
吳頤人:我有一個號是“醉漢”——醉心于漢代的藝術,漢畫、漢印、漢簡。
澎湃新聞:我也“醉漢”,上半年因為觀臺北的董其昌大展,從董的文章書法山水畫扎進去幾個月,后來出來了就又轉到“漢三頌”、“漢畫像”里了,包括剛才說的任城王的草隸,我去年看了真是非常震撼。
吳頤人:其實書法弄好了,來畫畫,才特別有味道。
澎湃新聞:我覺得中國畫這幾十年來通過美術教育,通過西化的教育,過分強調素描色彩,使得中國畫整個處于一種岌岌可危的狀態。
吳頤人:這實際上對中國畫沖淡很厲害,破壞了。
澎湃新聞:就是一種摧枯拉朽,對根基的破壞。因為中國畫是幾條路子,一種是從漢畫到晉畫一直到董其昌四王等,另一個可能從漢畫到晉畫直接到民間的路子,齊白石這一路正好接觸了漢代的路子,很接近的。我看了敦煌磚畫和嘉峪關磚畫,有些畫的筆觸與齊白石的筆法沒什么區別,這一路在民間藝術里保留得比較多。
吳頤人:嘉峪關的磚畫很簡潔。
澎湃新聞:簡潔,我覺得齊白石從木匠這里,他反而是沿著中國寫意畫這個路子。對了,我們再說說漢簡。我看到你在舊長城腳下撿的舊木板,上面寫的漢簡書法“大漠行”與題記,氣息特別好,像出土的漢簡一樣。
吳頤人:那是在赴敦煌途中舊長城腳下撿的。當時一路向西,一路領略河西四郡的風貌。
澎湃新聞:你最喜歡的漢簡是哪幾種?
吳頤人:居延簡。居延簡與武威醫簡,他們寫得特別隨意。居延簡更縱放一些,更自由一些。我喜歡的很多簡出土地均與馬有一些關系,如長沙馬王堆、敦煌馬圈灣、天水牧馬灘、長沙走馬樓。
關于漢簡還有個小故事,第一個1979年上海書協到日本大阪辦一個展覽,名單里面本來沒有我,我投稿的時候他們都刷掉了,有一次一個老先生看到了,說這是漢簡,而組織者之前認為不像隸書,不懂就刷掉了,以后他們就覺得這也是一種面貌。包括我那個東巴文書法一樣,我特別喜歡抓新鮮的東西。別人刷不掉我,因有個性。我不求第一, 只求唯一。
吳頤人漢簡書
澎湃新聞:后來你對漢簡的外延拓展,我覺得也是花了很大的力氣,包括漢簡入印,印石長十八厘米,又大而長,印文及印跋文辭讀來很有韻味,關鍵是漢簡直接入印,經放大后無異似一塊塊漢簡的碑刻,這樣的做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吳頤人:1991年,第一本印譜開始的,錢先生有序言說這是前無古人,漢簡入邊款,覺得我比較好的是邊款。在印章方面我認為我比較有成績的是巖畫入印,再一個我加強邊款的文學性,印跋幾乎都是一篇袖珍小文。
澎湃新聞:就像齊白石的題跋一樣。
吳頤人:加強邊款的文學性,包括巖畫入印、落款,取法新石器或更早時代的巖畫。
瓷上繪巖畫
“觀蟻亭長”——“平常心”
澎湃新聞:沒想到你這個巖畫花這么大力氣。
吳頤人:你們前不久推出廣西花山巖畫專題,讓我覺得很親切,我兩年以前就去過。而且我去花山看——當時正好是在修繕,用腳手架爬上去,零距離看,現在沒了腳手架,只能在船上遠看。
澎湃新聞:你對巖畫的喜好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吳頤人:2000年以后,我記得我第一幅巖畫創作,在《吳頤人百印集》中,就初露鋒芒。
澎湃新聞:還得往前再找源頭,因為巖畫都是四五千年前的。
吳頤人:我當時想這么好的東西,怎么沒人注意啊。
澎湃新聞:而且巖畫入印,也是古人所無的。
吳頤人:肯定的。我在寫這本書的時候,《夢繞麗江》,納西族東巴文被稱為是活著的,還在使用的象形文字,它的序言是麗江市長給我寫的。
澎湃新聞:你也是對宣傳麗江早期的一個南方人了,因為麗江現在很紅嘛,那個時候還不是默默無聞的。
吳頤人:是啊。我2010年在美國洛杉磯開畫展,到三個大學講學,講課的內容是“中國的古書——漢簡”,題目就講這個。展出中作品加入加州的巖畫,美國人首先是想我們加州怎么也有巖畫?
比如加州巖畫中的驅羊狗,其尾巴尤為夸張可笑,傳神,在印款中加入巖畫的因素,我屬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這些都是很有意思的。
澎湃新聞:你這些款很有意思的。
吳頤人:這是文學性的,這個也是美國加州的巖畫,人物、造型、服飾各有千秋,純屬最原始的時裝秀。
澎湃新聞:那應該是印第安人早期的巖畫了。
吳頤人:是。還有,我們中國的巖畫,其實都是少數民族的巖畫。
澎湃新聞:漢人的巖畫少,連云港將軍崖有。你覺得從巖畫的角度來說,它給你最大的感觸是?
吳頤人:簡潔、夸張、線條凝練。如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巖畫,征戰圖,其夸張之頭發,乃異邦獨有,頭發豎起來,怒發沖冠。
澎湃新聞:你的篆刻邊款取法巖畫,主要取它哪些方面?
吳頤人:巖畫是這樣分的,賀蘭山以北,內蒙古新疆都是游牧民族的,放牧、狩獵,題材都是這樣,動物的。但從這些動物當中也可以發現,有鴕鳥、老虎、象、駱駝什么的。賀蘭山以南,包括現在的廣西、云南、四川等,它是農耕社會,不是畜牧的。耕地啊,村民舂米、房舍之類,戰爭啊、舞蹈這些,不管是南是北,多數是少數民族的東西。還有一點,內蒙古、新疆是用硬的石頭刻鑿出來的,也稱巖刻。南方都是崖畫,是用動物的血和有色礦物粉調在一起畫上去的,這是有區別的。
考察史前巖畫現場
澎湃新聞:你第一次訪巖畫是什么時候?
吳頤人:上世紀90年代。是賀蘭山巖畫,我覺得史前先民當時文字尚未出現,也未受過美術訓練,所有的巖畫都是少數民族先民憑自己的感受在巖石上創作自己的東西,能刻、能畫,覺得是很震撼的。
澎湃新聞:而且那種線條的凝練,造型簡潔、稚拙,尤其迷人。
吳頤人:這就像小孩子畫的東西,我一下子就很喜歡。內蒙古和銀川賀蘭山巖畫我都去過三次,最近去的第三次。賀蘭山以北就是內蒙古,阿拉善右旗,然后是左旗,左旗再后就是最早發現漢簡的地方額濟納旗,這個地方我還想去。去曼德拉山的時候,山下一對老夫妻守在一個房子里,他們就是巖畫的守護者,收入極低,我們都不知道,回來以后才這樣聽說,早知就應給他們點錢買點東西,當時我們帶隊的葉壺兄脫了一件體恤衫送給那個老人,所以我現在跟他們當地接待我們的寶石協會的會長劉大軍說,我有一個愿望,要送一點東西給他們以作報答。
澎湃新聞:因為它的線條尤其簡潔凝練,而且突出線條美。我覺得你喜歡漢簡,再到巖畫,追尋上古之路,不太喜歡循規蹈矩的東西,而追求一種自由酣暢的狀態,我個人理解,也許有一種重鑄民族精神的一種追求在里面。
吳頤人:因為我們這個民族,這么偉大的東西在那里,而當下——講難聽一點,很多人急功近利都是畫畫寫字賣錢的。
澎湃新聞:這與三個老師人品、文脈的影響,都有關系。
吳頤人:還有音樂的影響,弘一法師算師祖了。音樂跟書畫什么關系,比如說一首樂曲,你看濃墨,就是小號;潑墨、淡墨就是大提琴;留空就是休止,線條夸張拉長就是延長十六拍……比如民間音樂中,華陰老腔就很有意思,我給一位寫意畫家石禪推薦,他說怎么這么好聽。其實這就是原始的搖滾樂。
澎湃新聞:是情緒的藝術,反映一種生命的節奏與情緒,一種精神與風韻。錢君匋先生當時為你寫序時說:“頤人在漢簡書體上的成就,除得力于他自身的素質和刻印上的精湛修養外,還借助了他早年在音樂、繪畫方面的有益嘗試。見諸于他的漢簡書作,真草篆隸兼備,藏巧于拙,筆勢酣暢,奇崛多姿,深得漢人的風神氣韻。作品的節奏韻律感又與音樂暗合,這種表現力極為豐富的藝術形式,往往淋漓盡致地闡發出詩文的意蘊和作者的內心感受?!?/p>
那再說說你的畫,你的大寫意花卉居多,聽說你最近一直在畫驢畫螞蟻?
吳頤人:我有一個號是“觀蟻亭長”,因為自己悠閑,身閑易,心閑難,因為你要表示悠閑又要不出現這個“閑”字,螞蟻有五德,說了算數的,我在廣東看到一個螞蟻雕塑,像馬匹一樣大,很震撼,所以我開始搜集資料。
澎湃新聞:怎么想到畫毛驢呢?
吳頤人:這個有點給毛驢翻案的味道,因為你知道毛驢它是很普通的,它吃的差,干的活兒也累,不斷地勞動,沒社會地位,古代考取狀元的話就騎高頭白馬,落魄文人才騎驢。
澎湃新聞:跟隱士類的,還有跟文人有相通的地方。
吳頤人:還有很聰明的驢,蠢驢,你自己腦子不好說人家腦子叫驢踢了,還有卸磨殺驢啊,等等反正對驢沒有一句好話?!捌缴D辛,粗糲果腹,坎坷其途,任重道遠?!?/p>
澎湃新聞:但中國古代文人一直對它心有所會,比如沒有說哪個騎馬賞梅的,只有騎驢,“騎驢過小橋,都嘆梅花瘦”,代表一種慢的節奏,而且是拋開了很多的東西。
吳頤人:平民意識,還有同情。我題驢“歷盡坎坷路,來去見聰明,笑我蠢驢者,未必是高人”。
澎湃新聞:其實您觀蟻、畫驢,跟您這種平民意識,平常心是很有關系的。
吳頤人:我寫字用的一方引首印就叫“平常心”。
澎湃新聞:平常心是最高境界,禪宗里面最講究平常心。
吳頤人:“不求第一,但求唯一”是我的座右銘?!肮芩献谂c北宗,我以我筆寫我胸,各家理具生花筆,逐一搜來心底融”,書體自由,寫著寫著,自然融合了各種書體。關鍵在于“融”,融各家之所長,進而進入自由之境。